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意气生(2/2)
说走就走,刘老成竟是直接以秘法远遁,径直赶赴书简湖真境宗密库,大捞一把。
监守自盗?这跟山下的一家之主,大晚上裹了金银细软离家跑路,有什麽两样?刘老成不愧是能够在书简湖屹立不倒的野修。
至于会给真境宗下任宗主剩下多少家当,不好说。虽说姜尚真极可能会将真境宗收入囊中,会不会因此结怨,刘老成也顾不得太多。高冕说得对,只要境界高了,绝大部分就都不是问题。
刘蜕开始琢磨起扶摇洲有哪几个王朝,与中土神洲相对关系深厚,回乡之后,就与他们说几句聪明人一听就懂的敞亮话。
那位刚刚挣了将近一颗小暑钱的包袱斋,趁着运势正好,终于还是决定富贵险中求,去那猿蹂栈寻找青玄洞,一路打听,在那山脊间几升几降,好不容易才沿着一条岔出主路丶荒草杂生的山野小径,寻见了那座额书「青玄」二字的洞府,洞府外边有小片空地,年轻修士果然看到了一位仙风道骨的中年道人,相貌清逸,手捧麈尾。
此人多半就是名叫黄花神的乌桕道友了?
身边还有个姿色平平的黄衫女子,却让年轻修士咽了咽唾沫,只因为她有着极细的腰肢丶极肥腴的臀,脸蛋如何,还计较个屁。
有这样的贴身婢女,还出啥门,下什麽床……赶紧敛了敛杂念,年轻修士说道:「可是乌桕道友?先前在缟素渡,有位少年容貌的仙师,身边跟着一个自称书简湖刘老成的炼气士,仙师心善,兴许是见我资质尚可,怜我向道之心坚定,就让我来青玄洞找乌桕道友,带我去看一看半山腰的仙家风景。此举实属冒昧至极,还望乌桕道友……」
黄花神斜睨此人,点头道:「可以,今后随我上山修行便是。」
年轻修士有些措手不及,这就答应啦?也不看一眼关牒,不考验考验自己的道心,资质如何?
黄花神挥动麈尾,指了指田湖君,直截了当说道:「她是书简湖素鳞岛的岛主,姓田名湖君,金丹地仙。」
「你可以暂时认她作师父,若是想要将来与她结为道侣,就别拜师了。若只是当那一双野鸳鸯,倒也无妨。」
黄花神盯着那名被刘蜕强塞给自己的包袱斋,催促一句,「早做决定。」
田湖君懵了。
年轻修士也好不到哪里去。怎麽这位乌桕道友,听着很像是书简湖野修的邪门做派?田湖君的名号,倒也听说过,好像是那截江真君刘志茂的首徒,顾璨那混世魔王的大师姐?一想到顾璨这厮,年轻修士便愤愤不平起来,真是好人不长命,祸害遗千年,这种滥杀无辜的狗东西,怎麽也能活着走出书简湖,甚至成为了白帝城那位郑城主的亲传?换成我该多好!
年轻修士环顾四周,一下子便胆寒起来,怎麽看都像是个杀人越货丶毁尸灭迹的好地方……
黄花神讥笑道:「这会儿死到临头,才晓得怕字是怎麽写的了?」
年轻修士毫不犹豫从袖中摸出那颗小暑钱,抛向那位杀气腾腾的乌桕道友,「我就这麽点家当,道友犯不着杀人,若是事后被大骊朝廷追究起来,道友仙术再高,也是一桩麻烦事。」
黄花神以麈尾将那颗小暑钱卷给田湖君,「就当是你给田岛主的拜师礼了。忘了询问道友,叫甚名甚?」
年轻修士硬着头皮说道:「元承负。」
黄花神点点头,「名字不俗。」
田湖君哪怕内心腻歪至极,仍是接住了那颗小暑钱。
黄花神打趣道:「只是身弱担大名,道友就不怕半路夭折?」
元承负说道:「赌呗。」
黄花神目露赞赏神色,说道:「好!那你敢不敢再赌一次?」
元承负好奇道:「怎麽讲?」
黄花神指了指田湖君,「赌我会不会施展定身法,由着你带她走入青玄洞,巫山云雨一番,还能不死,继续登山?」
元承负目瞪口呆。你们书简湖走出来的狗东西,一个个路子都这麽野的?
田湖君脸色惨白。
就在此时,青玄洞内走出一位面如冠玉的儒衫青年,元承负便有些自惭形秽,这位面生的道友,莫非是青玄洞的主人?
黄花神一愣过后,便二话不说,施展压箱底的一门本命遁法,瞬间离开猿蹂栈数百里,却被那儒衫青年一伸手,遥遥拽住魂魄,手掌往回轻轻拖拽状,就将黄花神的魂魄从肉身中剥离开来,身形犹在云海中的乌桕道友,立即落了个魂不守舍的下场。黄花神忍着疼痛,思量一番,还是乖乖御风返回原地,手捧麈尾,作揖道:「学生黄花神,见过先生。」
田湖君如释重负,至少他在场,黄花神肯定不敢胡来。
顾璨伸手一抓,将那柄麈尾驾驭在自己手中,黄花神的魂魄归于肉身原位的同时,顾璨一挥麈尾,环住后者的脖颈,手腕拧转,便将黄花神的头颅给割掉了,所幸后者偏门路数驳杂,迅速掐了一道法诀,抬起双臂,立即将自己那颗脑袋拿住。
元承负都快吓得当场尿裤裆了。
顾璨淡然道:「黄花神,忘记我是怎麽叮嘱你的了?我允许你为恶,只要瞒得住我这个先生,就算你本事,因你而起的一切后果,师徒分担便是。但是只要被我抓到现行一次,就一定让你生不如死。」
黄花神双手捧着的那颗脑袋,嘴唇微动,脸上浮现出一股狠厉神色,「学生认栽,动手便是。」
顾璨脸色如常,一抖袖子,洞府外边的空地上便凭空出现一只青铜大鼎,沸水滚滚,再卷动拂尘,将黄花神丢入其中,最后以秘法设置禁制,将黄花神整个人闷煮其中,很快就传出一阵阵痛彻心扉的哀嚎声响,只是片刻之后,便响起苦苦求饶的话语。
元承负瘫软在地,直到这一刻,他都信了,先前那个老家伙是刘老成,女子是田湖君,眼前儒衫青年,就是顾璨!魔头顾璨!
顾璨看了眼这个年纪轻轻的包袱斋,笑道:「无妨,你以后就跟着田湖君去素鳞岛修行,至于将来能不能走到半山腰,大概要看这位乌桕道友扛不扛得这点磨砺了。田师姐,就由你领着他返回书简湖?」
田湖君战战兢兢道:「没有任何问题。」
顾璨将那柄麈尾轻轻抛给坐在地上的元承负,微笑道:「送你了,慷他人之慨,不必致谢。至于郑居中的亲传身份,送不了你,你也接不住。」
元承负见那麈尾丢过来,别说什麽伸手接住,一个驴打滚迅速躲开,生怕有诈。
顾璨面无表情,田湖君觉得谐趣,只是忍住笑,突然发现顾璨投来视线,田湖君悚然敛容,瞬间背脊发凉。
顾璨说道:「带上元承负和麈尾,立即返回书简湖。」
田湖君不敢有任何犹豫,驾驭水法,凝聚出青色云朵,将那柄麈尾和年轻野修一并摔入其中,她飘向云头,再施展障眼法,敛了行踪,去往书简湖。
顾璨闲来无事,便捡了一些枯枝过来,蹲在地上,丢在大鼎下边,搓动手指,将其点燃。
其实大鼎水沸,是那部《截江真经》的一节道诀,燃木生火,真就是做做样子了。
顾璨突然站起身,疑惑道:「怎麽来了?」
郑居中笑道:「看看结果。」
顾璨好奇道:「什麽结果?」
郑居中说道:「近距离看看白景道友的选择。」
顾璨愈发纳闷,「那谢狗想要递剑斩鬼?吃了它作为大道资粮,作为跻身十四境的一架梯子?不对吧,好像她现在做的,可是散道之举。」
郑居中答非所问,「只言俗子口舌之欲,饱餐之人,会不会生出饥饿感觉。」
顾璨说道:「当然不会。」
郑居中望向大骊京城那边,「所以选择散道之后,就是白景顿感饥肠辘辘之时。」
顾璨说道:「那就吃呗。毕竟是一头十四境鬼物,够她大朵快颐好几顿了。」
郑居中笑了笑。
顾璨突然暴跳如雷,额头青筋暴起,直接破口大骂道:「郑居中,你这个狗娘养的东西!」
郑居中不以为意,「猜对了,我当时其实给白景提了两个建议,指出了两条极高的合道之路,被我摆在明面上的那条大道,确实是过于虚无缥缈了,白景也做不到所谓的斩尽人间剑修……但是吃一个留在人间丶而且没有来路的『半个一』,明显要更简单些,关键是有立竿见影的大道裨益。」
顾璨眼珠子布满血丝,「你不是答应了崔瀺,要为他护道一程?!」
郑居中微笑道:「顾璨,我且问你,怎就不是护道了?崔瀺为他打造了一座书简湖,是护道。」
顾璨瞬间冷静下来。阻拦郑居中是痴人做梦,但是该怎麽提醒他?以心声直呼其名,无果,想要联系刘羡阳,同样无用……
郑居中双手笼袖,微笑道:「那我助他一臂之力,让他彻底认清自己的本心,到底是伪君子,还是真小人,抑或是个……好人?如此护道,岂不是更加名正言顺?」
顾璨问道:「郑居中,你到底想要做到哪一步?」
郑居中绝对不是那种装神弄鬼的人物,他做的所有事情,最终结果,一定只会比他说的狠话更狠。
郑居中说道:「口说无凭,眼见为实,拭目以待。」
顾璨咬牙切齿,嘴角渗出血丝。
郑居中淡然问道:「若是你死了,就可以让他再无半点心结,顾璨,你死不死?就在现在,给出答案,兴许还有转机。」
顾璨低下头去,默不作声,浑身颤抖。
郑居中笑道:「人啊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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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莺湖乙字号院子外边,大绶王朝还有几位随从,心急如焚,如同热锅上的蚂蚁,只是嘴上不敢说什麽,脸上也不敢表露什麽愤慨,大骊王朝这边从头到尾就没有人跟他们说话,就只好站在原地。他们没有高弑那麽幸运,不幸中的万幸,是还活着,没有跟着皇帝陛下一起「殉国」,就算已经两国宣战,总要讲一讲不斩来使的道义吧?
巡城兵马司官吏骑卒已经将地面收拾乾净,大绶皇帝殷绩的那具尸体,也不过是拿竹席一卷,暂时丢到墙角那边。
永泰县知县王涌金和他带来的那拨县衙胥吏,一个个噤若寒蝉,不知道今晚是去刑部,还是北衙过夜?
北衙主官洪霁单独一骑,策马提戟去往老莺湖园子大门那边,兔崽子们还不错,挡住了礼部和鸿胪寺两拨文官老爷。
听到不急不缓的阵阵马蹄声,再等到洪霁骑马跨过门槛,两位北衙校尉都已让出中间位置,持鞭拱手道:「洪统领。」
洪霁点点头,横放长戟在马背上,笑呵呵与外边的文官们说道:「你们都散了,国师已经亲自着手处理此事,陛下那边也已经有了决定,你们可以回去等候发落了。」
司徒殿武满脸呆滞,闹这麽大?陈国师已经大驾光临老莺湖了?
秦骠却是皱眉不已,立即听出了些门道。听洪统领的口气,是陈国师先到了老莺湖,皇宫那边才有了消息传到这边的园子?
只是秦骠有些担心,洪统领这番言语,将陛下放在了国师后边,会不会落了个把柄,万一被有心人藉机大做文章?
洪霁眼尖,何况就秦骠这小子的脾气,他撅个屁股就知道想拉什麽屎。
洪霁笑呵呵道:「秦校尉,苦着张脸想啥呢?太久没抽刀子去战场砍人,在咱们北衙过惯了安逸日子,就开始琢磨起官场门道来了?」
秦骠脸色如常,说道:「洪统领,我这叫入乡随俗。如果没记错的话,最早还是你教我的?」
洪霁冷笑不已,提起长戟,轻轻戳了戳秦骠胸口甲胄的护心镜,「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,趁早从北衙滚蛋,我也不耽误你小子的升官发财,游山玩水也好,故国重游也罢,咱们就当好聚好散了,菖蒲河的那顿践行酒,免了,太贵,就我那点俸禄,请不起。万一以后哪天我去了南边边境,再让你小子好好破费破费,到时候你总没脸再跟兄弟们哭穷了。」
秦骠脸色微变。
司徒殿武挤出笑脸,赶紧打圆场几句,「洪头儿,假公济私,在园子里边偷喝酒啦,喝高了说酒话?跟自家兄弟也太不见外了,官大就是牛气,啥时候去边关升官带兵啊,把北衙头把交椅的位置让给秦骠好了,他媳妇孩子都在这边呢,我还打着光棍,就委屈自己一下,跟着你去边境喝马尿,如何?」
洪霁摇摇头,「北衙没我不行。」
司徒殿武用马鞭指了指园子里边,压低嗓音问道:「老洪,你与我说句实话,那边谈得怎麽样了?陈国师瞧见大绶皇帝没有,他们是哪里见的,甲字号院子的酒桌那边?」
洪霁揉了揉脸颊,叹了口气,「早就见着了,倒是没去桌上喝酒,捣浆糊。」
校尉秦骠目视前方,嘴角泛起冷笑。国师绣虎当年叛出文圣一脉,果然不是没有理由的。
司徒殿武呆滞无言,沉默许久,猛地一挥马鞭,重重叹气一声。
洪霁目视前方,说道:「动手打人的侍女崔佶那颗脑袋,已经在老莺湖里边了。我刚刚让人捞起。」
司徒殿武默然,他毕竟不是老百姓,他是篪儿街的将种子弟,他知道这里边的学问,雷声大雨点小,雷声是给百姓听的。
秦骠不易察觉地摇摇头,眼中失落的神色愈发浓重。
洪霁继续说道:「喜欢耍嘴皮子的大学士蔡玉缮死了,是个修士,听说境界不低,好像是仙人来着,国师见面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,整张嘴巴都粉碎了,后来国师再给他一个重新好好说话的机会,蔡学士了不起,风骨凛然,于是当场毙命,也算忠心为国丶得偿所愿了。虽说异朝为官,倒是一条汉子。」
广场上的礼部鸿胪寺官员们面面相觑,这是跟大绶朝彻底撕破脸皮了?
司徒殿武看了眼秦骠,秦骠显然有些意外,眼睛一亮。这都敢杀?这都能杀?殷绩殷邈父子不得暴跳如雷?
司徒殿武试探性问道:「那个用心险恶的皇子殷邈,是挨了个大嘴巴子?还是去老莺湖学魏大公子凫水了?」
秦骠欲言又止,提起马鞭蹭了蹭脸颊。
洪霁哈哈大笑,「就这?再猜!放开胆子,往大了猜!」
司徒殿武小声说道:「总不至于被国师一巴掌拍死了吧?」
洪霁摇头道:「不是。」
司徒殿武眼神炙热,道:「老洪,你就别卖关子了,当自儿个是酒楼拿惊堂木的说书先生呢,速速道来!」
洪霁轻轻拍打着长戟,微笑道:「咔嚓一声,国师把他的脖子给拧断了。」
秦骠震惊道:「真把那小崽子的脖子给拧断了?!」
洪霁嗤笑道:「殷邈那小崽子算个什麽东西,咱们国师又是啥境界,你们就没点数?国师要是啥好脾气的人,能教出止境宗师『郑钱』这样的开山大弟子?能当那最是排外的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?要我说啊,你们这帮王八蛋,说到底,还是眼窝子浅了,在北衙跟我混了这麽久,就没跟我学到半点真本事。」
负责把守大门的这拨北衙骑卒,哄然大笑。
洪统领在酒桌上跟他们吹牛皮不打草稿,那是一绝。此刻洪头儿显然没喝酒,倒是大醉。
司徒殿武手指撮嘴,使劲催了一声口哨。
鸿胪寺有个位置靠后的年轻官员,以拳击掌,这就对了!
秦骠眼神熠熠,憋了半天,只憋出两个字来,「痛快!」
洪霁啧啧出声,斜眼道:「秦校尉,不搬家啦?北衙是座小庙,最大的官帽子,就是我洪霁的从三品,我只要一天不挪窝,就会耽误你跟司徒殿武升官发财一天啊,不憋屈?」
秦骠霎时间满脸涨红,粗着脖子骂道:「洪头儿你一个大老爷们,尽打听一些别人家里的事情,也不害臊,真当我是你上门女婿啊……」
洪霁正色说道:「秦骠,你跟我进园子,等国师返回此地,我会帮巡城司校尉秦骠,跟他讨要一件不累的脏活做。对了,差点忘了问你一句,你敢不敢做?」
秦骠笑道:「废话!」
洪霁拨转马头,「去给大绶皇帝殷绩收尸。」
秦骠一愣过后,迅速策马跟上,狞笑道:「没白来!」
既是说没有白来一趟老莺湖,更是说没有白来大骊王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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落魄山的近邻,一边是开辟为山主私人道场的扶摇麓,一边是陆神作为道场多年的天都峰。
陆神走出临崖的屋舍,凭栏而立,看那落魄山集灵峰神道之上,山顶剑修与山脚道士之间的大道对峙。
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,听廊道的脚步和言语声音,是一位中五境修士,陆神却是一瞬间就祭出神通,一条无形山脉从观景台蔓延向门外,将那境界低微的山中道人给禁锢在「山脉」中。
果然,那道人「走出」山脉,径直来到了观景台这边,站在陆神身边,问道:「陆神,你已经亲眼见到了。」
陆神知道这个家伙的言外之意。
邹子是问他陆神。
如何,这就是纯粹剑修。十四境已经如此,十五境又该如何?
与善恶有关吗?对错是非有用吗?天地人间,当真能够承负吗?
已是飞升境圆满三千载的陆氏家主,依旧是艰难开口道:「何至于此。」
邹子问道:「不必如此?」
陆神感慨万分,竟是有些伤感,喃喃说道:「天地也想瞧见一二新鲜面孔,如今有了,你又何必打杀了。人间是我们人间的人间,不是你邹子的,不是我陆神的。也许你做的,是对的,千真万确,但是我就是没来由觉得有些……大道无情,没有人味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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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台。
对于陈平安断定他是庞鼎,殷绩置若罔闻,依旧高高举起那只手,自顾自说道:「我也不劝你。」
「这麽多年以来,比盟友更盟友,只是在暗中实打实帮你,而且做好事不留名,陈山主,想不到吧?」
「如何谢我?」
听着殷绩看似神神道道的混帐话,陈平安一言不发,走到高台边缘,坐在那边,双手笼袖,想了想,掏出那只相伴多年走过千山万水的养剑葫,闷不吭声,喝了口酒。
殷绩来到他身边一起坐下,双手抱住后脑勺,意态惫懒,微笑道:「陈山主,何必这般为难呢,吾有一法决狐疑,不妨听听看?简单,实在是太简单了,假装不知即可,瞒骗天下人不容易,骗个自己,放过自己有何难。」
陈平安左手拿着酒葫芦,右手抬起,摆摆手。
殷绩竟然当真不继续蛊惑人心了,大概是他觉得过犹不及,反而就没了意思吧。
殷绩转头看了眼还很年轻的男人,头别木簪,青衫长褂,腰悬双剑……身份越多,所谓的大道成就越高,就越可怜,很可怜的。
他像是自言自语说了句话,殷绩得偿所愿,笑着点头,说有何不可呢。
年轻人放下酒葫芦,手中多出了一片树叶,吹起了一首悠扬明澈的乡谣,可能是在家乡学会的,也许是在异乡听来的。
殷绩坐在一旁,轻轻拍打膝盖。
刚才陈平安说,再让他多看几眼人间。